我带领3班的学生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没想到家长们却在群里对我展开了猛烈的投诉:“其他老师都只在周六休息,你凭什么让学生上补课?这样岂不是在耽误他们的未来吗?太不负责任了,你居然还当老师!”
“我们要求换老师!我绝对不希望你这种毫无作为的老师耽误我家孩子的前途!隔壁班的冯老师就不错!他一周能让学生上满七天课!孩子们现在需要的是高压教育!”
我无言以对,干脆选择了沉默。
我对冯老师的了解并不算深,但听说他常常通过严厉的手段来逼迫学生,分数才是他心中唯一的标准。
他班上有超过一半的学生身心都遭受了困扰。
果不其然,不久后,隔壁班就陆续传出了几起抑郁自杀的悲剧。
作为一名高中毕业班的老师,我带了几届学生,毕业生中有60%能考入211高校、35%进入985,5%更是直升国内顶尖大学。
自从我入职以来,除了前两年支教,进入我的班的每个学生都能在高考这个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战场上走得稳。
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遭遇如此愤怒的家长直接在脸上冲我大声质问:“其他老师都只在周六休息,你凭什么要学生周六上课而不是让他们放松、补觉?这简直是在耽误孩子的未来!你还有良心吗?”
即使我在教学经验上算是丰富,经历过各种各样的调皮捣蛋的学生,但此刻面对着比小孩还要狂妄无知的家长,我觉得自己真是秀才遇上了兵,有理也说不清。
“凭我孩子的天赋,考进全省前十绝对没问题!你这个班主任不作为,现在离高考这么近,连前50都进不去!难道不是在耽误吗?”
“你真有脸自称金牌教师,简直就是误人子弟!”
“你的温和教育根本就是在害学生!”
“我儿子那么聪明,考到清北绝对指日可待,你竟然跟他说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还是说专业比学校重要,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换个老师!我绝对不能让这种虚名的垃圾教师耽误我孩子的未来!”
“隔壁班的冯老师就很好!他一周的课时安排满满当当,而且信奉高压教育,我觉得那样更适合我孩子!”
家长们气势汹汹,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孤立无援,只能选择暂时撤退。
“我:无论是更换老师还是调整班级,这都不是我一位班主任能决定的事情。如果各位家长对我有任何不满,欢迎直接向学校反映。”
说完这句话,我不再关注家长群里那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攻击,心烦意乱地将手机翻过来,放在书桌上。
我的目光游移,停留在那盏台灯下。
过去近十年里,我整合了各地区的真考试题,才刚刚完成一份选择题试卷。
而在旁边,我根据这次模拟考试的成绩,重新为每位同学制定了一份复习计划。
沉默了几秒,我摘下眼镜,放下笔,关掉电脑。
努力忽视脑海中不断回响的“时不我待”四个字,我起身去洗漱,洗漱完毕便匆忙上床,闭上眼睛,想着:谁在乎呢。
早上七点,我准时出现在高三(3)班的门口,这也是我负责的班级。
公立学校的学生大多是走读生。
我猜他们昨晚应该从父母那里得知了一些事情。
平时高声读书或默写单词的教室,此时寂静如鸡,学生们低头坐着,几乎全都不敢抬眼看我。
当然,几位胆大的学生在我出现后,反而露出自以为是的微笑。
让他们在周六补课的过程中休息补觉的事情,想必已经通过他们的嘴传播到了家长们耳中。
在这些思绪中,我停下了脚步,没有像往常一样走进教室。
我的目光在这些曾让我倾尽心血、希望他们都有光明未来的面庞上一扫而过,心中一阵酸涩。
我轻轻敲了敲门板。
“我相信大家应该有所耳闻,你们的家长打算为你们更换一个学习环境。”
学生们低着头,猛然抬起脸,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那几位领头的学生中,名叫杜承泽的男生站起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哦,许老师,您放心,只要我们之后更加努力地学习,我们一定能说服家长,不再这么—”
我懒得等他把话说完,望向他那自以为是的目光,轻轻一笑:“我同意了。”
那一瞬间,杜承泽的脸色瞬间涨红,仿佛被掐住了脖子。
整个教室里,几乎所有同学都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他。
“怎。”他只开口说了个字,声音却突然消失了。
我明白了,这个所谓聪明的孩子,竟然想用家长告状来威胁我。
他的家长还曾自豪地称他为“我儿子那么聪明,考清北绝对没问题”。
但如果不是我从接手这个班开始,就努力因材施教,挖空心思地逼着他们刷题和背书,他恐怕连三本都难以考上。
我与他四目相对,轻声说道:“所以,今天早晨的自习我就不来了,你们自便吧。”
我继续补充道:“另外,既然班主任要换人,那为了避免日后的尴尬,我也不打算继续教你们的数学了,免得再次被家长指责误人子弟。”
话一说出去,我的心中倒是轻松了很多。
今天早上的第一节数学课,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不去。
而至于谁来顶替我,上课铃响了十分钟后,办公室的门却被人敲响。
“进来。”
我放下保温杯,暂停正在播放的综艺节目,喊了一声。
抬头一看,竟是校长那张无奈而沉重的脸。
他啜了一口纸杯里的水,难以掩饰表情中的严肃。
“这个事情怎么闹得这么大?学生和家长胡闹固然不能理解,你做了七八年的老师,怎么也要跟着他们一起闹?”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劝说道:“你已经带了毕业班,应该心里清楚……”
我笑了,心里明白何谓“好好的酒闹到这个地步”。
我没有多说什么,拿起手机,调出群聊信息,直接递到校长面前,让他看得一清二楚。
从昨晚到现在,我和这个班级家长之间的每一条信息,都毫不留情地记录了下来。
班上53个学生几乎所有家长,几乎都对我进行了不下五次无理的人身攻击。
这种事,前几届的毕业班我从未经历过。
而在昨晚之前,我也发现自己一直在忍耐。
我静静等待,校长看完那些聊天记录,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却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校长摘下眼镜,努力在我脸上找到些许焦点。
“这批学生和他们的家长确实有问题。”
我平静地说:“家长们对我这个班主任不满意,我理解。如果您认为我从昨晚到现在的任何行为不妥,打算把我调到高一高二,甚至开除我,我也没有意见。”
“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校长连忙回应。
我微微一笑,说:“昨天在群里发那条消息时,我就已经做好了承担任何后果的心理准备。为了‘高考最重要’这句话,我不会再退让。高考确实是很重要,但如果学生、家长与老师之间已经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那么即使强行凑在一起,对高考也只会有害无益。”
“所以,”我认真地盯着校长,缓缓说道:“我接受学校对我的所有处罚,但我绝不会继续担任高三(3)班的班主任和数学老师。”
校长被我说得无言以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
他重新戴上眼镜,望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无奈。
我微微一笑,起身将他送到办公室门口,顺便问道:“那学校打算让谁来接手三班呢?”
校长抿了抿嘴,脸上流露出一种似乎并非针对我的无奈,片刻后,他缓缓看向我,开口说道:“家长们觉得冯成不错。”
我心中一震:冯成。
他是现任高三(7)班的数学老师,一个罕见的以分数为唯一标准的人,完全不在乎学生的身心健康,尤其是信奉打压教育。
在他眼中,不论任何学生,都是需接受严格精神打压的对象。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
“都高三了还敢说累?嫌累就去退学!学生的唯一任务就是学习,其余一切都可以忽略。想放松?想休息?那就等着以后的惨淡生活吧,甚至成为什么都不是的蛀虫!”
“学习如果觉得苦,等你们以后考不上大学,找不到工作,想再碰到何苦,才知道真正的辛苦。”
“年级前十?又算什么?在我这里,一样是垃圾!”
当然,如果他能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虽然我与他的教育理念相悖,但毕竟同是同事,表面上我还可以忍受。
这人完全是个利欲熏心、欺软怕硬的角色。
有些学生家庭条件不好,父母只是普通打工者,他便不把这些学生当人,体罚和心理压迫早已是家常便饭;
而对于那些家境富裕的学生,冯成则绝对是视若珍宝,格外关照。
结果去年高考前夕,冯成带的班级,竟然有一大半的学生因心理健康问题,决定暂时放弃高考,选择复读一年再战。
有些学生甚至情绪失控,险些在教学楼的顶层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一事件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校长原本打算把冯成解雇掉,但教导主任却不同意,他认为虽然冯成的教学方式有些问题,但成绩提升确实有目共睹。
我当时忍不住笑了。
大多数学生因为压力过大,抑郁不已,甚至不打算参加高考,重本率自然会有所提高吧?支持与反对的声音交织着,整个暑假都没能平息。
校长无奈得额头都冒汗,只得决定让冯成不再担任班主任,继续做任课老师。
虽然我不知道那些家长究竟从何而来,对这位特别的教师有如此强烈的关注,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三班的每一位学生绝对不希望冯成成为他们的班主任。
看着校长那无奈的神情,我忍不住撇了撇嘴。
“如果这是家长们所期望的,那我当然无法反对。”
可是,俗话说得好,一个萝卜一个坑。
如果冯成真的成了三班的班主任,看来这一届的毕业生就真的难以容身了。
校长无奈地表示:“现在还没有正式决定,教导处只是让冯成去三班代几次课,看看学生们能否适应他的授课方式……”
“希望今年能有几个学生能避免抑郁症的困扰吧……”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对这个决定保持沉默。
校长一脸愁苦地离开,我看着他关门的背影,回到座位上喝了几口保温杯里的冰咖啡,提提神,接着继续追着综艺节目。
午餐时间到了。
经过一上午的沉闷时光,我心情舒畅地哼着小曲儿向食堂走去。
其实并不是很饿,但食堂今天难得做了我最爱的糖醋鱼块,怎么能错过呢?
三班的教室正好在我的必经之路上。
此时课还没下,我路过时下意识地朝教室内瞥了一眼,却只看到一片灰暗的脸庞。
目光一转,我果真看见冯成正站在讲台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然后,视线与早读时的那个领头羊意外交汇。
他愣了一下,但随即眼中那股死气瞬间被灵动的神采所取代。
我选择忽视,转过头继续朝食堂走去。
可这个家伙似乎没有要放过我的意思,仿佛是要向我宣告胜利,对着我说道:“果然,谁才是能够把学生引向高峰的伯乐,家长和学生们心里都明白。”
话音未落,他便露出一副虚伪的微笑,故作歉意道:“真不好意思啊,许老师,我也没想到家长们竟然这么信任我。”
我沉默着,只感到越来越心疼班上的那些学生。
三班换班主任的事情,迅速在全校引起轩然大波。
校长刚宣布冯成接任三班的班主任,十班怀着八个月身孕的程姝便匆匆找到了我的办公室。
“许老师,”
她坦然说道:“之前实在没有人能顶班,我才不得已坚持,可我现在这肚子说不准哪天就要生了,孩子他爸急得都快疯了,生怕我讲课的时候一激动羊水就破了。我也撑不下去了,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在事情更紧急之前,把十班接过去吧。”
我心中微微一震。
程姝继续说:“关于三班的事,其实我们年级组都知道你是对的,所以你不要因此否定自己的职业生涯,更没有必要因此否定所有学生和家长。”
她一只手轻轻扶着隆起的孕肚,嘴角勾起温暖的微笑。
“我们最初都是自愿请缨去西藏的那批支教老师,当时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你总是说只要看到学生们认真学习,自己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动力,怎么,现在都忘掉了吗?”
程姝的笑容愈发灿烂:“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我说这些并不是希望你能够大度地放下与三班那些调皮学生还有他们家长的恩怨,他们就该遇到冯成那样的班主任。只是我希望你别轻言放弃对这份职业的热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天,程姝离开后,我在办公室独自反思了很久。
与那些家里有老有小,担心辞职后生活陷入困境的老师不同,
即使我一天不在课堂上,手中这些钱也足以让我安稳过一辈子。
有段时间,还传出我是富二代,之所以选择当老师,只是为了体验一下基层的艰辛。
可我就是喜欢站在讲台上教书育人的那一瞬间,内心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下午,我给程姝拨了个电话。
“成,你去教导处提出申请吧,只要他们批准了,我今天晚自习就能到位。”
程姝兴奋地回应:“助人为乐就是在积德,我得替肚子里这个小家伙谢谢许老师啦!”
我们互相调侃了几句,程姝便挂上了电话,朝教导处去了。
第二天。
我接手了十班的班主任和数学老师的职责,这个消息在学校里迅速传开。
与此同时,校长在事实已成定局的情况下,最终同意了三班家长的请求,决定让冯成担任三班的班主任和数学老师。
不久,程姝把我拉进了十班的家长群。
和三班那些时常指责我误人子弟的家长相比,十班的家长们却热情欢迎我的到来。
“许老师可是近年来一中重本率最高的教师,还特别关注孩子们的心理健康,有您来担任我们班的班主任,家长们真是高兴得不得了!”
“对对对!之前真的没想到,您能来,太谢谢您了!”
“许老师,您放心,就像之前和程老师说的,我们的目标一致,就是让孩子们在高考中取得好的成绩,家长和老师各司其职,我们负责孩子们的日常生活,学习的事情就交给老师们,我们绝对不会添麻烦!”
家长们一边说着,一边发出温暖的话语,甚至还有家长说道:
“咱们班的情况,许老师应该多少了解一些,成绩一直处于年级的尾部,真是对不起您了。”
看着接二连三的消息,我心中难免涌起复杂的情绪。
为了避免像三班那样的麻烦,我决定在正式上任前先把事情说清楚。
“我:各位家长,关于学校周六补课的安排,我这边的做法可能会与其他老师有所不同,为了防止之后产生任何矛盾和冲突,我必须先把这个事情说明白。”
“您请说!”
短短几条消息后,我在对话框里继续打字。
“我:刚刚有家长提到,现阶段是学生们最劳累的时候,为了避免孩子们因为学习压力过大而出现身体或心理上的任何不良反应,我会在周六早上的前两堂课安排学生进行休息和补觉。”
我低头轻触着桌面,微微调整了一下准备好的手机,放松而耐心地等待着家长们的反应。
果不其然,热闹的群聊在我说完那句承诺后,瞬间归于宁静。
任时间在指间流逝,终于在两分钟后,群里传来第一条消息。
“那个……要不是学校硬性规定,我早就给孩子请假了。”
这句话让我有些诧异,没想到开口的会是这样的一位家长。
很快,其他家长纷纷跟进,似乎因为有了发言的模范,话题也自此活跃起来。
“就是啊,学校每天早上七点开始早自习,晚上十点半才结束,这岂不是让孩子们一整天都只能睡五六个小时!”另一位家长接着说。
“哎,别提了,我闺女向来就爱赖床,自从高三以来,竟然连在家吃饭都快要睡着。”
家庭的苦恼像连锁反应一般,一个个倾诉而出。
“确实,我们作为家长都有心疼孩子的心,但是谁能舍得让孩子在高考面前掉链子呢?”
语气中满是无奈与担忧。
随着家长们对学校安排的理解,我心中的重担似乎轻了一些。
于是,我在群里向大家表达了我的感激之情后,便拨通了程姝的电话,想要更具体地了解十班的学习情况和一模考试的成绩。
时间飞逝到深夜12点,接电话的却是程姝的老公。
他语气中夹杂着无奈与关心,提醒程姝作息要规律,随后抢过手机匆匆说着“明天再谈吧”,便结束了通话。
这一瞬间,我竟忘了她已经怀孕在身,心中不禁对她的辛劳生出几分惋惜。
翌日,我手中握着十班学生一模考试成绩惨淡的试卷,心底带着些许沉重走进了教室。
四周的目光如同小鹿般惊慌,我微微环视了一遍教室,结合昨日晚间的交流,心中不由得对学生们的状态有了更深的体察。
低头翻看着手中记录学生情况的笔记,准备再次抬头时,却意外回望到了几双忐忑而又羞涩的眼睛。
看来,他们依然存有羞耻心,这本身就暗示着他们仍渴望变得更好。
于是,我释然一笑,温和地说:“这并不意味着你们的未来如何,大家或许早有耳闻我这一位老师。对于我而言,成绩只是过去的记录,因此我现在有一个问题必须提出来。”
“同学们,对于未来的大学生活,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希望考上二本及以上的大学吗?想不想冲击211或985的名校?甚至是国内前五的顶尖学府呢?”
“如果你们还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还愿意为美好的未来努力拼搏的话,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会帮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能考上与自己能力相符的最好大学!”
时间过得飞快,我已经担任十班的班主任两周了。
距离二模考试,具体算算,只有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
在一个周六的上午,前两节课结束之后,我拿着教案走到教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的热烈讨论声。
“天哪!这次的月考我居然及格了!”
“我也是!”
“妈妈,我这是奇迹吗!”
不得不说,经过两节课的补觉,学生们的状态确实活力四射。
“咱们班的高一数学老师是冯成,曾经他可是直言不讳地说,咱们班注定是垫底的,还常常批评我们笨得要死,这样我就完全不想学了。”
“你们知道吗?三班此次的月考简直是一场惨败!全班及格的都不到一半!”
“真的假的?三班不是尖子班吗?之前还有老师说,他们倒数第一的成绩还不如我们!”
“现在他们的班主任和数学老师都是冯成,大家心里明白。”
“现在情况下傲气的可不止我们!自从换了老师,我见到三班的同学,心里就觉得他们像是被施了夺魂咒。”
“还有啊,听说三班的数学课代表因为抑郁症请假已经快一周了!”
“哇,真的假的?”
“冯成当班主任,真是让人完全想不到!”
我对冯成在学生心中的名声深有体会。
在今天之前,我却不知道,原来曾经在我面前表现得规规矩矩的三班学生,乘着这个机会对同班同学是这般冷嘲热讽。
虽然现在我完全与三班无关,但一想到曾经我也教过他们,心中难免感到一阵叹息。
三班数学课代表因抑郁症请长假的消息,迅速在学校传开。
起初我只以为这不过是口耳相传下的夸张,直到我无意中看到那位课代表的父母气冲冲地赶到了学校,这才意识到事情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本着“有热闹不看王八蛋”的态度,我正好闲着,也没课。
我跟在课代表妈妈身后,懒洋洋走到教导处门口。
即使关着门,办公室里传来的吵闹声如同第三次世界大战一般激烈,刺耳的争吵声清晰可闻。
我靠在门旁的墙上,闭上眼睛静静放空,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我家媛媛本来是个开朗的小姑娘,每天早上闹钟一响就立刻起床,欢欢喜喜地上学,可现在她一天比一天没精神,回到家连一句话都不说,还时常偷偷哭泣,问我们如果考不上大学,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失败者,甚至会不会再生个孩子不想要她!这样的她让我们心急如焚,赶紧带她去医院检查,医生竟然说她得了抑郁症!”
老实说,这群学生虽然背叛了我,但我还是乐见他们和冯成互相折磨。
不过,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学生得了抑郁症的地步。
课代表的妈妈泣不成声,声音嘶哑,却对冯成的真相毫无察觉。
她这些苦心的话,只对我这种有同情心的老师有用。
可冯成这种铁石心肠的角色,只有金钱和权力才能让他屈服。
“什么抑郁症,不过是那些学医的为了赚钱编造的噱头!”冯成的语气满是不屑。
“作为家长,我理解你们对孩子的担忧,但这个年纪的孩子为了逃避学习什么谎言都可以撒。若真要说孩子有什么问题,那也不过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太过矫情罢了。与其指责我这个全心全意为学生着想的老师,倒不如反思一下你们是不是对她宠得太过了!”
这话来得颠倒黑白,真是毫无道理。
冯成说完,冷笑两声:“我所有的做法,都是为了让他们在将来的生活中更好,所谓的高压教育,完全是为了孩子们的长远发展。如果陈晓承受不住,那只能说明她自身的能力不足。为什么其他同学没事,偏偏就是她受不了?”
这和有学生在校园里遭受霸凌,校方却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有什么区别?这样的话,任何一个重视自己孩子的家长听了都会怒火中烧。
果然,陈晓媛的父亲立刻火了:“冯老师!我女儿都得了抑郁症!你这个班主任不道歉不关心,第一时间就推卸责任,难道你还算个人吗!”
冯成对此显得毫不在意,居然笑着说出一番扎心的话:“陈晓媛的爸爸,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请你注意说话的方式。让我担任三班的班主任是三班所有家长一致同意的,其中就包括您和您的妻子。”
听到这,我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个学生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直呼冯成和校长:“冯老师,快去看看!老师班里的一个同学受不了您的早读训斥,现在在教学楼的楼顶上,扬言要跳楼!”
话音刚落,我和校长立刻冲向教学楼顶。
但冯老师依旧无所谓地说:“呵,现在的孩子真太脆弱了!”
没过几天,我又见识到了一场自作自受的戏码。
三班又有两个学生因心理问题请了假,课间和饭后的闲聊话题也从之前的足球、明星、衣服、鞋子和游戏,转变为三班的现状。
我特别留意到,那两个学生的家长相约来校,脸红脖子粗与冯成争论的场面,我有幸见证了一次。
可惜冯成对他们的愤怒完全不在意。
而这两个学生的家长也并非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物。
最终,双方争了个不可开交,只能由教导处和校长来收拾烂摊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原以为三班的闹剧会持续上演,谁料竟然诡异地恢复了平静。
直到周考的成绩公布后的一个周一早晨,三班的段佳欣跳楼了。
段佳欣是名舞蹈生,同时也是三班的文艺委员。
尽管文化课成绩并不出色,但在前不久的艺考中,她拿到了北舞等七、八所学校的录取通知。
可以说,她的未来是明亮而充满希望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赶到校长办公室时,段佳欣已经被救护车带走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学校的高层几乎都在场。
校长与当初坚持留下冯成的教导主任,面色愈发难看。
年级主任低声对我说:“听三班的其他学生说,冯成一直在对艺术生进行心理操控,他告诉他们艺术生只是想走捷径,进了大学后也不过是卖笑脸,毫无出路,简直是在浪费社会资源。”
说着,她沉重地叹了口气:“段佳欣那孩子你懂的,舞蹈天赋极佳,可以说是个舞蹈家的材料,结果……”
她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听完这些,我的心也愈加沉重。
被救护车带走,仅仅说明段佳欣保住了性命,但对于一个职业舞者来说,仅仅活着又有何意?
“冯成呢?”
我环顾办公室,心里暗想,倒是冯成这个关键时刻怎么没出现。
午饭时间,不应该缺席才对。
还没等年级主任开口,校长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愤怒咒骂道:“上课?学生们都被逼得跳楼了,他还有脸上课?给我把他叫过来!现在就来!”
教导主任黑着脸急匆匆出门。
没过五分钟,教导主任又像被鬼追似的跑了回来,他双手搭在膝盖上,大口喘着气:“不…不好了,三班的学生…造反了!”
本来低头思索的校长,听到这句话宛如弹簧被压到极致,瞬间跃起来:“什么?你说什么?”
教导主任气还没喘匀,还是重复了上一句:“三班的学生,造反了!”
校长飞快冲了出去,其他人紧随其后,一群人急匆匆地向三班奔去。
还没到教室门口,甚至还没到那个楼层,就听见学生们那如火山噴发般的怒吼:“凭什么不给我们吃饭!凭什么!”
“早上不让吃,中午也不让!学习学习,难道要逼死我们吗?”
“我不上了!谁想上就上,老子不想继续了!”
“好几个同学低血糖了,你们还不让我们吃饭,还说这是为了我们好?去你妈的!”
校长年岁已高,跑得急,听见学生们怒吼情绪激烈,最后一个下台阶时,差点儿摔个跟头,幸好身边有人及时扶住了他。
转过拐角,冯成的怒吼声迅速响起。
“不吃一顿就能饿死你们吗? 你们看看自己的成绩!高考近在咫尺,却一个个连及格线都到不了,居然还有脸吃饭?都给我滚回去!一点苦都受不了,像你们这样的废物还想上大学?!”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男生毫不留情地反击:“就一顿而已吗!自从你接手我们班起,就没让我们好好吃过一顿饭!原本还有半小时的午饭时间,结果越来越短,最后连教室都不让我们出了!”
“有同学贫血晕倒了你也不让送医务室,还说人家是在装病!你到底有没有病啊!”
冯成怒斥道:“你们跟老师说话就是这个态度吗!”
这番话一出口,立刻引来更多学生的反驳。
“你这种根本不把学生生命看作生命的家伙也配当老师?滚开!再不滚开我们就动手了!”
当然,最后并没有打起来。
校长和教导主任迅速插身其间,挡在学生和冯成之间。
我慢慢走过去,心中不仅不担忧,反而有些遗憾没能看到打斗的场面。
当看到校长和教导主任,冯成立刻露出一副有了后台的样子,想要告状。
结果还没等他开口,校长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闭嘴!”
接着,校长转头对几乎被怒火吞噬的学生语气温和地劝道,终于将这场即将爆发的冲突平息了。
“好了,赶快去吃饭吧,学校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学生们恼怒地瞪了冯成一眼,随后鱼贯而出,但当他们看到我的时候,那种如同在逃的罪犯般的愤怒瞬间烟消云散,有几个甚至红了眼眶。
自从换了班主任,才过去短短两个星期,这个班的学生不仅面色憔悴,精神状态也极差,体形也显得更加瘦弱,真是让人心疼。
曾经对我最为不屑的杜承泽,此刻脸上的表情满是悔恨与羞愧。
他半张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让我无法分神去聆听。
于是我只是面无表情地挥手,平静地说:“去吃饭吧。”
“许老师,我们…”
杜承泽的声音哑涩,带着哽咽。
他的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学生、老师以及学校的领导,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我。
我微微撇嘴,打断了他那欲言又止的真情流露。
“算了,我现在真的不想跟你们多说什么。”
我心里明白,这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冷漠,而是我不想再因为一次心软而落入之前那样的境地。
被我拒绝交流的学生们,一个个默默离去,背影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身影,我心头不禁涌起一股淡淡的叹息。
我曾经带的尖子班在冯成手中,成绩不仅没有提高,反而每周的小考成绩频频直线下滑,学生们的精神状态也变得愈发堪忧。
而相比之下,我重新接手的十班,学生们的学习积极性被完全激发出来,虽然授课时间明显缩短,他们的学习效率却有了肉眼可见的提高。
班里每个人的成绩都在飞速攀升,就连最末的学生也进了全校的前五百,十个甚至冲到了前一百。
这个学期第五次周考的成绩出来时,三班里只剩下两名勉强维持在年级前一百的学生。
刚才那个泫然欲泣、似乎有千言万语的杜承泽,失去了我为他量身定制的复习方法后,成绩早已跌至年级某个遥远的边缘。
要知道,这个学校的高三年级总共也就不到六百人。
这就是他父母所谓的——“我儿子本来就聪明”。
短暂的插曲后,为了不让事情再进一步恶化,校长暂时停止了冯成担任三班班主任的安排。
缺课的学生人数却依旧在增加,几乎隔三差五就会有一到三个不等的学生缺席。
找到冯成询问情况的家长也越来越多。
起初,面对那些普通家庭的学生家长,冯成还能够面不改色,反而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但当杜承泽的父母以公司集团董事的身份前来时,冯成显得异常紧张。
有一天,我无意中听到冯成对某人的怒吼:“不是说他爸妈就是普通人嘛!你竟然敢把上市集团大老板称为普通人?!我当初明明花了钱送了礼,要你弄清楚那些小崽子的家庭背景,以便我捏软柿子,结果你倒好,连这点小事都搞砸了!老子要让你们完蛋!”
我心中暗想,学校的学生尽皆穿着统一的校服,其他生活用品也有严格规定,冯成却总是能一眼识别出班里那些非富即贵的孩子,心机真是了得。
感情是有人在默默支持他。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打开了手机录像功能。
那人满脸沮丧地哀求:“我怎么知道他是个‘微服私访’的太子爷!他的个人资料上,父母一栏写的都是普通工人!”
“上市集团的总裁! 摧毁我们俩和踩死一只蚂蚁有什么区别! 王洪峰,你可是收了我的钱,赶紧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如果我遭殃,你也别想好过!”
说完这句狠话,冯成愤怒地离开了。
等他走后,我检查了一下录下的视频,确认拍到所有重要内容后,便迈开步子朝冯成的方向追去。
与以往的家长们不同,杜承泽的父母架子更大,他们一进校园就直奔校长办公室。
在去校长办公室的路上,我途经三班。
原本满是学生的教室,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数,尽管这些在坚持上学的学生们,脸上的表情却一个比一个更加阴郁,犹如一群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哪还见得他们曾经在我面前那种不可一世的气焰。
突然,一名学生在走神时,扭头望向窗外,恰好与我的目光相遇。
下一秒,她猛地站起,惊动了任课老师,喊道:“许老师!”
随之,其他学生们也纷纷转过头来。
“许老师!!”
我满脸尴尬,向任课老师道了个歉,随后在伴随着学生们一声声呼喊中,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耳边传来一个学生声嘶力竭的呐喊:“许老师,求您回来吧!!!”
他们的呼喊声中,夹杂着急促的脚步声和隐隐的抽泣。
“对不起,许老师! 我们真的错了! 请您原谅我们这一次吧! 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许老师! 之前是我们太混蛋了,不懂事! 能不能大人不计小人过,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啊!”
“许老师!!!”
他们在后面追赶、呼喊,路过其他班级时,惹得不少同学探头张望,但我始终没有回头。
曾经是他们主动选择背叛我,现在他们的苦楚与我无关。
就算我身为老师,又有什么关系呢?也没有理由要求我毫无条件地原谅他们,更不必忘却前嫌重新接纳他们。
选择了这条路,就算走到双脚鲜血淋漓,也要无怨无悔。
这一次,我不再只是站在校长办公室外偷偷听,而是直接敲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我就看到不止是杜承泽的父母,段佳欣的父母也在场。
他们面露憔悴之色,满身戾气,显然段佳欣的舞蹈生涯很可能已经被彻底摧毁。
“许老师!”
当那个曾经自信满满地声称“我儿子本来就聪明”的男人看到我时,怒火中烧的表情立刻化为惊喜。
我微微颔首,随后直视校长:“校长,这是我刚刚意外录下的一些东西,希望能够帮助您处理这次事件。”
说完,我打开了刚录下的杜承泽的视频。
下一秒,冯成的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视频才刚开始,冯成就激动地喊道:“这是假的!许末茗!你不能因为我抢了你尖子班的班主任就这么陷害我!”
“您真是太有趣了,”
我微笑着回应,“我现在忙着提升十班的成绩,哪有空去陷害您呢?倒是您,为什么视频才播放开头,您就能如此确定是我捏造的?难道说您心里明白自己说过什么吗?”
我不忘抛出一句:“现在的三班,真的还能称作尖子班吗?”
冯成面对我如此犀利的反驳,显得无言以对。
那双充血的眼睛直直看着我,仿佛恨不能将我吞掉。
我轻轻一笑,继续播放视频。
当听到冯成说出“让他这个软柿子捍不住事”的那一刻,校长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可怖。
校长看向冯成,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失望与愤怒。
而当“王洪峰”这个名字响起时,校长的怒火更是显而易见地汹涌而至。
杜承泽的父亲气愤地说道:“之前我和我妻子认为私立学校的风气不正,不想让承泽在这样的小年纪就沾染上攀比与炫富的恶习,因此选择了公立学校,但你们的老师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说着,他用一种夹枪带棒的目光扫视了冯成一眼,“在这种地方居然能容留品行不堪的败类,看来公立学校里的污垢也不少啊。”
段佳欣的父亲愤怒地说道:“要不是你这个杂种,我女儿会选择跳楼吗?冯姓的!我告诉你,就算豁出这条命,我也要与你彻底算清楚!”
显然,他知道冯成并没什么财力和势力,因此在愤怒的驱使下,冯成却显得更加理直气壮。
杜承泽的父亲适时补充说道:“我来帮你,做了恶事就该受到惩罚。”
冯成一说完那句话,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显得苍白无比。
看着杜承泽他爸此刻那种正气凛然的模样,的确有种义士出头的感觉。
回到高三开始时,我一度被这表象搞得迷惑不解。
可惜的是,冯成嘴里总是高高在上的语气,让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他的仆人。
幸好我早已见识过他的真面目,深深刻在心里。
与冯成狼狈为奸的王洪峰,正好在办公室被叫来。
校长当着他的面,又让我播放了一段视频。
也许是冯成之前的恶言激怒了他,或者是看到要质问的两对家长而感到恐惧,不论是什么原因。
等校长一开口,王洪峰便开始像倾倒竹筒般,纷纷交代他与冯成勾结的事情。
他说了冯成给他的贿赂,有多少利益交换,还说冯成如何成功讨好有钱的家长,让他们把孩子送到他校外的辅导班以谋取私利。
更有冯成在老师的身份下,肆意打压那些经济条件稍差的孩子,逼迫他们的家长不断给予他好处,手段犹如心理操控。
每一桩事,都够他入狱数年。
王洪峰一口气说完,段佳欣的爸爸再也忍不住,愤怒地冲上去,抓住冯成的衣领,抡起拳头狠狠砸了下去。
一拳下去,冯成鼻血直流,面目扭曲。
“畜生!你这个罪不可赦的畜生!你得赔我女儿的腿!赔她的一辈子!!!”
办公室内的人纷纷上前拉住他,才终于勉强制止了已经气红了眼的段爸爸。
校长虽是气得浑身发抖,可在学校的名声与惩恶扬善间,他选择了后者。
他怒火中烧地叫来保安,按住在王洪峰原本交代时就已面色苍白,如今甚至瘫倒在地的冯成,颤抖着拿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被按住的冯成早已失去理智,满嘴血沫:“校长!求您别报警!只要您放过我,我绝对会悔改,不再犯错!校长!!!”
“校长!我这些年在学校尽心尽力,哪怕没有什么贡献,总也有辛苦啊!您不能如此对待我!”
校长面色铁青,直视着他:“辛苦?你所谓的辛苦,就是把一个又一个学生逼到心理崩溃吗!”
校长的声音愈发激动,“冯成,我之前一直以为,虽然你对学生很严厉,但终究是为了他们好,没想到你居然是故意的!故意逼迫那些孩子们,以便从他们家长那里敲诈利益!”
“你根本不配做老师,甚至连人都不配!”
校长冷酷的话语像一把利刃一般,刺进冯成的心中。
冯成在挣扎中怒吼着:“凭什么不配!怎么就不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辛辛苦苦给他们上课,竟然被这些比猪还蠢的学生气得命都短了!我想要点好处又怎么了!”
校长深吸一口气,没有继续和他争论。
警察很快赶到了学校。
在经过一番询问后,他们复印了我的视频,并带走了冯成和王洪峰这个污点证人。
此时正值下课,手铐扣住的他们,毫无意外地成为了全校师生瞩目的焦点。
王洪峰推心置腹,低着头沉默不语,心知理亏。
而冯成却始终咒骂着,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毫无悔意,反而义正言辞:“我想多赚钱怎么了!”
“要怪就怪那些废物不重要!骂几句打几下就一个个要死要活!”
“等着!你们等着,我出来后非要拉着你们陪葬不可!”
“我没错!我身上根本没什么错!!!”
他的咆哮声渐渐被远去的脚步声淹没。
段佳欣的父母则匆忙跟上,显然是想让冯成为他们的替罪羊。
接下来,他等待的,将是不知多少年的牢狱生涯。
处理完冯成后,校长转身继续与杜承泽的父母对话。
反正这一切和我无关,我打了个招呼,准备离开。
可没走几步,就被杜承泽的妈妈挡住了。
“许老师!”
那位打扮得珠光宝气的中年女性,满脸愁苦地望着我:“之前是我们考虑不周,您尽管开口,如果您愿意再教三班,无论您有什么要求,我和承泽的爸爸都会尽量满足!”
她说完,还不忘对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使了个眼色,催促他发言。
“对,许老师,您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我们一定会尽量满足。”
他脸上掩不住的不悦,正在努力保持平静。
我微微撇嘴,半真半假地说道:“抱歉啊,我什么都不需要,也绝对不会再回三班。”
男人的脸色顿时大变,眉头紧锁,像是能夹死一只苍蝇,接着他暗含威胁地说:“许老师,我已经说过了,无论有什么要求。”
我无奈地摊开双手,微笑着耸耸肩:“可我真的想不出啊~”
杜承泽的妈妈急了,忽然抓住我的手腕,焦急地说道:“要钱吗?要车?还是要房子!只要不是太过分,我们杜家可以满足!”
我推开她,后退几步,语气无辜地回应:“这位女士,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啊。受贿可是犯法的,您们想让自己选择的老师也进牢,实在没这个兴趣。”
“更何况,我不过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杆司令,车房存款样样都有,什么都不缺。”
显然,从未被人如此冒犯,杜承泽的爸爸果然怒了。
“你们有车有房还有存款?什么呀,身为公立学校的老师我一个月能挣多少!”
“许老师,我们和太太求你回来教承泽,理由就是觉得你比冯成更有师德,更懂得时势,希望你好自为之,别以为我们现在需要你就可以肆无忌惮!”
我内心翻了个白眼。
“哦对对,真厉害,你们了不起!这样吧,要不请你们儿子回去找私教,干脆退学算了。”
“还有,我虽然只是一名公立教师,但我压根不缺你们那点小钱。”
“那点小钱!”
杜承泽的父亲倏地瞪大了眼,就算到了这一步,他看我的目光中仍然透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公司的市值有多少!竟然敢这么说我们。”
我哈哈大笑,随手挖挖耳朵:“那你们到底准备给我多少呢?我提前说,少于一个亿,我可不接受。”
前一句话还没说完,他们夫妻俩就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可当我说完整句话时,两人的表情立刻变得异常难看。
“许老师!我们之所以选你做承泽的班主任,是看得起你,劝你别贪心!”
我立刻看向校长,恭敬地请教:“哇,您听到了吗?怎么感觉有只狗在叫呢!”
校长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精彩。
杜承泽的爸妈脸色已经惨不忍睹。
我打趣了几句,随即又严肃起来。
“两位,我最后再说一次,无论你们儿子的抑郁症还是狂躁症,我绝对不可能再回三班教书,别说门,连窗户、狗洞、鼠洞都没有!”
“如果能听懂人话,出了这扇门后,我们就谁也别干扰谁,否则我可不保证是否会把你们之前在家长群骂我的那些话发到网上,资本家和打工人之间的关系,大家应该能猜出网友会支持谁吧?”
看到杜承泽的爸爸想说话,我根本不想听他啰嗦,抬手打断他:“是的,被骂几句对你们这样的家伙没什么影响,但如果我把你们的身份一并公之于众,看看你们公司的股票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杜承泽的爸爸咬牙切齿:“你敢!”
我挑眉冷笑:“那试试?”
显然,这对夫妻并不敢冒险,只是冲我愤怒地撂狠话。
“虽然你已经教了几年书,成为所谓的金牌教师,但在我们眼里,你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年轻人有激情有冲劲当然好,但你也记住这句话,过刚易折,别为了口气,把自己的未来都搭进去。”
“受教了。”
我假装微笑,点了点头。
随后,转身走出办公室,连门都懒得关。
夫妻俩怒吼:“张校长!她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作父母,是否把你这个校长放在眼里!”
刚走出门,校长的声音就含着苦笑传了过来:“二位或许不相信,这位许老师真的不缺钱。你们刚在教学楼外看到的那辆奔驰G65 就是她上班开的,更别提这只是她车库里最便宜的车。”
两人齐声震惊:“怎么可能!她不就是个——”
“许老师虽说是一名普通教师,但她的家族五代经商,二位作为商人,肯定听说过许家吧?没错,就是那个十几口人人均市值百亿的大家族,根本找不出一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许老师是这个家族这一代的独苗,她要是真有什么心思,可能很多事情都能往书香门第发展。”
当校长的声音渐渐远去,我卸下了心中的重担,心想:就这两人毫无自知之明的样子,还想让我回头?可别做春秋大梦了!
转眼间,高考就在眼前。
而三班自开学以来,已遭遇了两次班主任换帅。
即便校长三顾茅庐请来一位退休的老教师,也未能扭转这个班的颓势。
在之前的模拟考试中,他们毫不意外地取得了全年级倒数第一。
高考前的最后一堂课,我决定不再让学生们复习,而是反复叮嘱他们在考场上需要带的物品,并告诉他们这次考试其实和往常并无太大区别,不必紧张。
“老师……”
几个学生眼含泪水,望着我。
自从冯成被抓后,这些孩子一直担心我会回到三班,提心吊胆了好几天。
每个人都拼命学习,希望以优异的成绩把我留在十班。
结果反倒因为太过疲惫和紧张,在二模考试中全体回落,直到确认三班最终交给了那位返聘的老师,他们才算放心,恢复了原有的状态。
得知这些事后,我几乎忍不住笑了。
真是可爱的孩子们。
高考成绩公布后,毫无意外,十班的所有同学都顺利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和专业。
程姝还特地给我发来贺电,表达她的感谢。
对于我个人而言,这又是一个完美的结束。
而对于三班的那些学生,我只想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